她又该怎么辩驳呢?事实就是胜于雄辩的。
毕竟,塔列朗亲王有资格吹牛,因为他吹的牛都已经实现了。
“谢谢您的教诲,我会牢记在心的。”玛丽亚最后只能笑着点了点头,“不过,您在我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外国人面前摆威风,也没有什么意义吧?”
“您的话对了一半,您确实是外国人,但您可不是无权无势,陛下可是给了您很多帮助,这瞒不过我的眼睛。”塔列朗又轻轻摇了摇头,“另外,我也不是在跟您摆威风,我早就过了那个年纪了。我只是想要让您理解一点——您在这个国家能够获得多少尊重,并不一定取决于您可以帮助多少人,也可以取决于您能够摧毁多少人……威慑一样可以带来敬畏,您没必要嫉妒某个人,然后进行什么拙劣的模仿,您有您自己的优势,您可以走自己的路。试问下,如果您备受敬畏一呼百应,那还需要在这儿闷闷不乐地看着别人开心吗?”
随着亲王的叙述,玛丽亚的脸色顿时又变了。
亲王真的说到她心坎里了,
“……我又能够摧毁什么了?”但是在迟疑了片刻之后,她最后还是叹了口气,“我终究只是一个外国公主罢了,人们对我尊重,那不过是看在我的母国或者陛下的面子上,他们眼里哪有我的位置?如果陛下出了什么事,或者陛下厌弃我了,那我就什么都没有了,搞不好要灰溜溜地滚回家去……”
虽然玛丽亚平常飞扬跋扈,但是在内心深处,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处境,也时常抱有危机感。
“您能够有如此清晰的自我认知,那就是一件好事。这样就省了我不少功夫,不必跟您分析利弊了。”亲王轻轻点头,“那我就直说吧,您现在需要想办法讨陛下的欢心,然后蛰伏和忍耐,把您手中的恩宠和金钱倾洒出来,多多与人为善,唯有如此,您才能够真正在这个国家立足——”
说到这里,塔列朗又微微眯起了眼睛,然后更加放低了音量,“而我,能够帮您找到那些合适帮助的人选……只要您稍加庇护,他们自然会对您感恩戴德。”
玛丽亚这下真的惊了,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亲王。
她没想到,有一天塔列朗居然会主动跟自己说,要帮自己结党营私。
这是个好消息吗?当然了,好得不能再好,她做梦都想要这样的好事。
可是,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,为什么会砸中自己?她简直不敢相信。
于是,一瞬间她的心情变得极为矛盾,既喜不自胜,又担心塔列朗这个老狐狸在耍弄什么阴谋。
“您能够解释一下吗?为什么您要这么干?”于是,在沉吟了片刻之后,重新镇定下来的玛丽亚,冷冷地问塔列朗。
塔列朗看了看旁边,确定没有人在偷窥自己,于是他又凑近了一点,用两个人之间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解释。
“有两个理由。第一个,我现在已经太老了,我每天都在感觉自己比昨天更衰弱,陛下也察觉到了我的衰弱,已经开始在为我离职做准备了。我并不怪他,任何一个负责任的君主都应该这么干,我倒是感谢他,把事情做得如此体面。”
说到这里,他似乎有些精力不济,于是停下来了,稍稍休息了片刻,然后再继续说下去,“我这辈子为了守住权力斗了一辈子,把拿破仑和波旁王家都赶跑了,但最终我还是要承认,时间战胜了我,我认了。我估计,顶多再过两年,帝国就要有新的首相了……”
虽然这是帝国的重大机密,但是塔列朗却说得如此轻松随意,一点都没有焦急或者恐惧,“但是,我可以认输,我的同党和亲信们可不能。等我走后,陛下独揽大权,他肯定不会再和现在这样客气了,所以我的那些小家伙们势必要倒霉,很多人会被清退,也许甚至有些人连性命都保不住……我并不可怜他们,他们既然选择了玩这一场游戏,就应该遵守游戏的规则,既然顺风的时候得意忘形,倒霉的时候也别叫唤。
但话是这么说,我也真不能把所有人都抛下不管,多少也要庇护一下。而你,就是那个很合适的人选——”
说完之后,他平静地看着玛丽亚,等待着对方的答复。
这些都是肺腑之言,最近以来,他也明显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衰老,无论再怎么贪恋权位,他也不得不开始为自己的离开政治舞台做安排了。
他自己的事倒是无所谓,作为帝国复辟的大功臣,哪怕自己前科累累,陛下势必也会给自己留面子,该给的恩典都会给,死后估计也会国葬。
但是自己的徒子徒孙们那就不一样了,需要给他们找一个新的庇护人。
而可以预见的是,自己走后,哪怕陛下会任命新的首相,继任者也不可能拥有自己这样的威望权势,那么这个“庇护人”只能在陛下身边最亲近的人中间找了。
特蕾莎皇后第一个被否定了,他倒不是讨厌特蕾莎,只是天然觉得不能让皇后管那么多事。
艾格妮丝本来是很好的人选,但是他考虑之后也否定了,因为她太正直,而自己的徒子徒孙们什么类型都有,就是没有一个好人,艾格妮丝怎么可能去庇护他们呢?
所以最后想来想去,玛丽亚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。
虽然她是一个外国公主,但是只要陛下亲近她,那这就不叫事。
而且她道德感薄弱,绝不会认为庇护这些人是什么问题。
“当然,除了这些政治上的算计之外,我还有一个更直接的原因——”说完这一大段之后,塔列朗明显有些精力不济,但还是笑眯眯地看着玛丽亚,“公主殿下,其实我挺喜欢您的。”
“啊?!”突如其来的话,让全神贯注的玛丽亚忍不住发出了惊呼,然后自己捂住了嘴,难以置信地看着塔列朗。
“别误会,不是您想的那个意思。与其说我喜欢您这个人,不如说我喜欢您身上这种气质,让我熟悉和难忘的气质。您无所顾忌,精明又自私,喜好浮华奢靡……这就是我怀念的东西。”塔列朗长叹了一口气,然后又闭上了眼睛,“人人都说我们那个时候放浪形骸,确实,我不否认这一点,但我们至少那个时候活得真实而且快乐。况且,我们难道真的就比现在的人们更坏吗?”
问过这个问题之后,塔列朗冷笑了一声,自己做出了回答,“我看不尽然啊,站在这里翩翩起舞的那些衣冠楚楚的先生和夫人们,谁知道背后做了多少污秽不堪的勾当呢——而您,让我感觉到了熟悉的亲切感,还是那句话,如果再年轻几十岁的话,我会邀请您共舞的。”
本章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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