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杏苑里安安静静。
陈迹坐在石桌旁默默思索,手指在桌面一下一下敲击着,谁也不敢打断他的思绪。
小满有些不解,明明天宝阁和鼓腹楼才是最赚钱的营生,怎么公子偏偏对一个宝相书局来了兴致。
一个书局能做什么?
此时,陈迹开口问道:“宝相书局在何处?”
鼓腹楼掌柜欠着身子回答道:“回公子,在琉璃厂,咱京城的书局有八成都在琉璃厂。”
陈迹询问道:“宝相书局为何争不过文远书局?”
掌柜又答道:“回公子,这书局的进项主要分两种,一则是与科举有关的经义注释和‘时文程墨’,那文远书局乃是徐家旁支徐斌所开,有吏部的关系,总能拿到学政最新的文章,自然卖得最好。”
陈迹懂了,这是押题的生意。
儒家经义历时上千年光注释版本便不知凡几,大儒们各自有各自的注解。但这都不重要对有志科举的文人士子而言,重要的是学政如何注解。
便是至圣先师还活着与学政产生分歧,那文人士子们也是听学政的,毕竟至圣先师不管科举……
掌柜又说道:“二则是故事话本最赚钱,一册话本约莫一两银子,光京城一地便能卖出上万册。也算是文远书局走了狗屎运,这门生意原本是文昌书局做得最好,可汴梁四梦的那位‘书会先生’九黎金光散人也不知怎么就把本子交给文远书局独家刊印,一下子把全京城的话本生意都抢走了。那个九黎金光散人最近又写了个新本子,说是李长歌的……”
掌柜说到此处,偷偷抬起眼皮打量陈迹,这才反应过来李长歌不就在眼前坐着呢吗。
小满弯腰在陈迹身旁嘀咕道:“公子,您去找那牛鼻子说,让他把话本交给宝相书局刊印,一准赚钱。他要不愿意,您就去佛门做个居士,让他写不下去。”
陈迹没有答话,而是继续问道:“宝相书局虽没这两条门路,但也不至于被人挤兑的干不下去吧?”
鼓腹楼掌柜嗐了一声:“宝相书局掌柜陈冬是个书呆子,平日里总喜欢唠叨学政注释经义不对,一门心思自己埋头做四书五经注释,可他算老几,谁会在意他如何注释经义?一开始还有文人士子听他胡咧咧,慢慢就敬而远之了。”
陈迹思忖片刻,起身往外走去:“小满,我去趟琉璃厂。”
小满在他身后唤住他:“公子……”
陈迹回头看她:“怎么?”
小满微微低头,手指掐着衣角:“您先前答应将这些营生交给我管的。”
陈迹嗯了一声:“这些都交给你管了,若有不听你话的,发五十两盘缠遣散回鲁州。”
掌柜们面色一变。
待到陈迹出了门,银杏苑的木门哐当一声合拢。
小满脸上顿时没了扭捏神色,敛起裙裾慢悠悠坐在石凳上:“跪下。”
掌柜们相视一眼,略有犹豫。
小满微微一笑:“公子是公子,我是我,如今这些生意都交给我了,你们谁能干、谁不能干,我说了算。当年姨娘才刚走没多久,梁氏便从公子手里哄走了地契房契,又将你们安插进去撵走了姨娘的人,这笔账也是时候跟你们算算了。我记得当年你们撵走姨娘的人,手段可不怎么光采。”
说着,她小手一指鼓腹楼掌柜:“陈旭东陈大掌柜,姨娘原先安排在鼓腹楼的掌柜应该叫张承吧,听说他被你做了假账诬陷,然后被梁氏报了官、抄了家?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,你们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,杖毙绝不冤枉。”
掌柜们咬咬牙,慢慢跪了下去。
小满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一排掌柜:“公子心善又大度,不愿与尔等纠缠这一地鸡毛的小事……但不代表我姚满不计较。两眼一瞪就敢说账上没钱,我看你们是嫌命长了。今日若再跟与我说假话,可没有遣散回鲁州这等好事,还是留在山川坛旁边的芦苇荡和盐号掌柜们作伴吧。”
鼓腹楼掌柜陈旭东慌忙说道:“账上的银子真被梁氏支走了!”
小满漫不经心道:“哦,那你这些年从账上贪墨的银子呢?”
陈旭东身子微微后缩:“小人可从未干过此事啊。”
小和尚看着陈旭东双眼,双手合十:“阿弥陀佛。”
“还敢撒谎,掌嘴。”小满随口道:“陈二银,你来扇他,你不扇他我就让旁人来扇你。”
粮油铺子的掌柜陈二银跪在一旁,咬咬牙转过身子,抡圆了巴掌朝陈旭东脸上扇去,扇得陈旭东眼冒金星。
他怒目看向陈二银:“你他娘的……”
小满慢悠悠说道:“还不服,再扇。”
陈二银又抡去一耳光,扇得陈旭东嘴角破了相。
小满直勾勾盯着陈旭东:“说吧,这些年从账上贪了多少银子?”